夜读李庆生：难忘明月夜

58年前，5月星期天的晚上，独自来到外滩公园。那晚景色极佳。月上中天，地上如积水空明，黄浦江水轻柔和平，静影沉璧。清风微拂，树影婆娑。公园那时还有片池塘，游鱼往来翕忽。月下池旁不乏恋人成双作对，卿卿我我……

面对此景此情，我突然觉得心有所感，但又不知如何表达。而就在这时候，外滩公园的喇叭里突然播放出这么首曲子: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天哪，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我屏住了呼吸，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把它吸进脑子里。这词这曲，不就是我想要表达而无法表达的感触吗？

曲子柔情似水般地在缓缓流动，有些淡淡的惆怅，与弥漫的月色与浦江两岸的幢幢灯影都融成了一片。那歌声亦即是眼前的外滩的明月夜，简直珠联璧合，天衣无缝。我陶醉了……那个飘溢天籁之音的外滩明月夜，对我，应该是什么叫“美好”的启蒙吧。

这位外滩公园的工作人员，一定是太喜欢这支曲子了，太喜欢这支曲子所展现的美好了，情不自禁就把曲子播放出来了，不过，他大概决计不会想到，他放的那首歌，会给一个十三四岁在外滩公园闲逛的少年如此直入心扉的震撼和刻骨铭心的影响……

影响是可以化作力量的。以后多少年，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崩溃，甚至几近绝望、悲痛不堪的时候，那一晚月夜，就浮现在我眼前，那支曲:“浮云散，明月照人来……”便优雅地回响在我耳边，仿佛再度身临其境，信心力量也由此而增……我由此奇迹般地一次次复苏过来:竟然可以在煤油灯下奋笔疾书创作小说，在陋室寒屋中读起哲学经典，在夜深人静时研究文言诗文……

再堂而皇之听到这首曲子已经是十多年以后了，这才搞清，原来是:《月圆花好》。

前几年我看电视剧《北平无战事》，惊异发现，编导也用这首歌作为主题音乐。每当主人公生死攸关、危机丛生时，“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柔情蜜意满人间……”《月圆花好》就响起来了。我感觉那位编导的心好像和我是相通的:任何人，只要是善良正直的，在困顿和危难之中，鼓舞支持我们的，不就是对“美好”的向往吗？

走过千山万水，我历经多少风霜，又回到了你的身边——外滩的明月夜，那夜色，依旧如从前……啊，原来你还在等我，虽然你等待的容颜，已经改变，但你依然迎接了风尘仆仆的我。外滩、外滩公园不会再有高音喇叭，但那曲子仿佛依然柔情似水般地在缓缓流动，有些淡淡的惆怅，与弥漫的月色与浦江两岸的幢幢灯影融成一片，那歌声亦即是眼前的外滩的明月夜，如此珠联璧合，天衣无缝。我又陶醉了……